新疆达坂城阿克苏乡,几只羊跑丢了,牧民骑着摩托车,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上焦急地寻找……镜头一转,是一家基于北斗卫星导航系统的科技公司,公司副总经理陈虎和他的团队开发了一款新产品——牛羊定位智能终端。牛羊戴上定位芯片,牧民就能在手机上实时观测它们的位置,再也不怕丢了。但,牧民愿意花这个钱吗?

  摩天大楼、西装革履,这是85后李丞壕前十几年职业生涯中最熟悉的场景。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的他曾经是职业经理人,年薪百万,参与收购过好莱坞的公司。但从去年8月开始,他回到家乡南宁,成了一个“职业养猪人”。他想把其他行业成熟的产业链模式应用于养猪,让村民成为他的“合伙人”。但,村民愿意入伙吗?

  云南玉龙洪门村,社会企业“乡村笔记”的创始人、90后汪星宇,带着入职才几个月的新员工秦璐,在阿婆家里做“田野调查”。名校毕业的姑娘,并不知道如何和村民聊天。汪星宇在一旁点拨:跟老人聊孩子嘛,跟孩子聊游戏嘛。乡村笔记做的事简单来说分两个:一是把城市孩子带到乡村,做乡土研学;二是资助乡村孩子到城市,做职业生涯规划课程。汪星宇认为,一个好的创业项目,人是最重要的。但,秦璐能坚持下来吗?

  在职业纪录片《乐业中国》中,镜头对准不同职业从业者,这几位,不约而同选择了乡村创业,且依托于新技术或者新模式。这片广袤丰饶的土地蕴藏着巨大的机会,也有从未遇到过的挑战。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追踪这些创业者,他们遇到的困难和解决方式,或也能为乡村创业的后继者提供参考。

  在村里开“科学养猪技术分享大会”,人走光了

  李丞壕记得,自己第一次到陈村,接待他的是村里的“第一书记”,一个年轻的小伙子,但也是村里唯一的年轻人。“年轻人不想回来吗?不想做农业吗?”李丞壕问。很快他明白了,农业存在风险,不如外出打工来得“旱涝保收”。

  在养猪行业,有一个叫做“猪周期”的东西,猪肉价格可能暴涨暴跌,养殖户就面临巨大的市场风险。

  于是,李丞壕想到把养猪做成一个全产业链以抵御风险:“如果从上游的种猪场、母猪场、饲料厂等,到下游的加工、零售等,都整合在一起,村民只承担中间的养殖环节,我们就可把风险在各个环节中消化,等于是‘熨平’了猪周期,村民就能获得持续稳定的收入。”

  李丞壕开过很多次宣讲会,其中不乏在水立方这样“高大上”的场所,但在广西南宁陈村的这一次,可能是最失败的。纪录片中讲到,在村里的篮球场兼晒谷场,他把不锈钢板凳一张一张摆好,拉了一条大红横幅,上书“科学养猪技术分享大会”。他给路过的村民发宣传手册,要和大家一起发展“养猪事业”,但他越讲,底下的人越少,最后,围观的只剩下了村里的大黄狗。

  “农户一直以来的养殖模式和我们现在这种新的合伙模式完全不同。我们要和农户做合伙人,共同分配收益,需要给他们时间去理解这种绑定关系。”李丞壕说。

陈虎(右二)和老乡们在一起

  陈虎也和李丞壕遇到了相似的问题:用北斗卫星来“云放牧”,理论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“牧民们放牧时,住得都相隔很远,我们一家一家上门推销,有的牧民说,我的羊没丢过;我们拼命压低成本,想着一群羊每一头装一个,以量取胜,结果牧民说,只要头羊装了就行,其他羊会跟着。”

  但陈虎没有放弃:“我们要善于承认弱点,这家不行,就去下一家。”功夫不负有心人,越来越多地上的牛羊和天上的北斗产生了奇妙的联系。而且,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,有一户牧民想给自家马装一个,却发现戴耳标或者挂项圈都容易掉,于是他创造性地想到了把马鬃编成绳子,串上定位器。

  在乡村创业比的不是谁聪明,是谁熬得住

  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、硕士毕业于纽约大学,学国际政治的汪星宇,2017年6月回国后,一头扎进了“深山老林”,于2017年9月创办了“乡村笔记”。

  “我一直关注青年的乡村创业。大家更多的做法是把瓜果蔬菜卖出来,帮老乡挣钱,我就想把人带进去。他们都说这个太难做了,别做了。我不服。打电话给我大学室友,他就辞职和我一起创业了。”汪星宇想要打破大家对于乡村的刻板印象,把“乡土研学”做成和“出国留学”一样专业的事儿。

  团队很重要的一项工作,就是去找合适的目的地,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专业的研究生秦璐,就这样第一次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。从和阿婆“尬聊”开始,到慢慢能坐下来一起吃饭、谈笑风生,她逐渐了解这个村子,也更理解自己的工作。

  “我们这个领域很小众,不太容易找到合适的人,愿意做的人也很少。在乡村创业,比的不是谁聪明,是谁熬得住。”汪星宇说,做乡土研学,可能一年出差200天,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。

  所以,汪星宇倾向于从零开始,培养“自己人”。“我们去参加论坛、展会、创业大赛,让更多年轻人看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件事,吸引他们主动加入。这可能不是一个人要干一辈子的事情,但非常适合有理想的年轻人来尝试数年,得到成长,实现梦想。”

  团队成员有学经济的、新闻的,一个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的男生,设计建造过地铁,但“他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儿”,现在已是乡土研学的骨干力量。他说,看到城里孩子重新认识乡村,村民也能从中获得一笔收入,他有一种成就感。

  汪星宇还给每个成员一个月2000元的学习报销额度,“我特别希望大家多去外面学习,我们没有现成的前辈和同事能传授经验,我自己也不会。大家出去学,回来一起讨论。在我的设想中,我们应该是非常有自驱动的聪明的年轻人,一起在做一件新的事。”

汪星宇(左)和秦璐

  除了要让村民理解自己在干什么,李丞壕还面临在招聘时,让应聘者理解自己在干什么。有人问,“是不是生活和工作都在猪圈里”“养猪也需要品牌运营官吗”“你们养猪的怎么不是养猪场”……“我们是要让村民加入进来,充分利用已有的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源,怎么会建养猪场呢?”李丞壕有时候一天要解释好几遍。

  但努力终究会有回报。有一个大学学广告学的年轻人来应聘,他看到了公司的背景和前景,也看到了“猪很可爱”。“员工需要认同,要觉得这是他想做的事情,加入才有意义。”李丞壕说。毕竟,当他们得知猪仔生病时,需要火速赶往现场,甚至一住好几天,这群年轻人就必须理解,猪仔在很多人眼中只是一个商品,在农户眼中却是几个月的经济来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