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刚堂的后脑勺隐藏着一处伤疤,大约5厘米长,是一道缝合的伤疤。时间久远,这处伤疤被一头倒竖的短发埋在底下,头发依然茂盛,上面洒满银霜。即便凑近,也很难察觉。

这是他在骑行寻子的路上留下的。

骑行的路上,受过的伤数不胜数。郭刚堂从不主动提起,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如此。

作为电影《失孤》的原型,两个月前,郭刚堂历经24年,终于找到被拐走的孩子郭振,认亲仪式上,父子抱头痛哭。

“1997年的9月21日,小郭振就是在这里被拐走的。今年9月21日,就是孩子被拐的第24年。”

9月13日傍晚,在山东聊城李太屯小区附近的一条路上,郭刚堂指点着当年儿子被拐的地方。

如今,这里高楼林立,铁门拦住了通往目的地的路。

听说今年的中秋节正是9月21日,一直大步向前的郭刚堂迟疑了一下。他放缓脚步直至停下,回过头来再次确认,“哦?今年的9月21是中秋节?”

“那今年肯定不一样了。”郭刚堂笑出了声,他重新抬起腿,甩开手臂向前走。

9月13日傍晚,郭刚堂前去指认郭振曾经走丢的地方。新京报记者 戚厚磊 摄

“孩子找到了,以后就剩高兴的事儿了!”

对郭刚堂而言,找孩子这件事,更像是一种习惯。

直到现在,郭刚堂偶尔还会忘了,孩子已经找回来了。像是一种机械动作,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对比照片,判断哪个孩子更像郭振。听到别人说一句恭喜,或者自己反应一阵子,才又想起,“哦,原来我的孩子找到了。”

在大家眼里,郭刚堂总是难以掩饰那份喜悦。

与骑行寻子时的憔悴不同,郭刚堂现在看起来更年轻了。尽管头发的颜色已经变浅,但现在他总是面带微笑,眉间的皱纹淡了,取而代之的是眼角处的鱼尾纹,拖的很深。

早在今年7月以前,他就得知了找到孩子的消息。职能部门里一位熟识的工作人员给他打来电话,让他统计一些数字:“这些年帮助了多少孩子回归家庭,这些年发现的疑似郭振的孩子有多少?”郭刚堂一听这话,立刻询问,“我的孩子在哪?”

他想,这难道不就相当于“获奖感言”吗?尽管对方没有给出确定的回应,郭刚堂心里基本确定,郭振找到了。过了几天,他从公安局确认了。那一刻,他高兴得好想立刻回到家中,将一切对妻子和盘托出。可是他知道,消息还在封锁阶段,后续工作仍在开展,还没到宣布喜讯的时刻。

家里没人,郭刚堂一个人哭了一整天。边哭,边回想这24年的点点滴滴,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,闪过那些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地方。他总在想,孩子一定会找到的。而这一天,他终于等到了。思绪万千,直到太阳西沉,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,郭刚堂才起身,去洗了把脸。

自那天起,他获得了“24年来最大的奢侈”——晚上睡觉可以关机了。他也开始停止散播寻找郭振的信息,面对找上门来的线索,他一一核实后,上报给了公安部门——“不是郭振,但万一是别人家走丢的孩子呢?”

又过了几天,他终于忍不住将消息告诉妻子。一个多小时内,妻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,躺在沙发上反复念叨“可找到了”。可又自责,觉得自己没看管好孩子。不过无论如何,孩子找回来了,这就是一件高兴的事,平复了心情,妻子张文革感叹,“孩子找到了,以后就剩高兴的事儿了!”

那些天,郭刚堂一直在想,认亲现场一定不能哭。“我以前也见过那么多团圆的画面了,觉得不会哭的。”可没想到,当郭振将那双壮硕的胳膊朝他伸出,扳过他的肩膀,喊了一句“爸、妈”,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在脸上。

好消息传得很快,社区的工作人员都说,早就尝到了郭刚堂托侄女儿去发的喜糖和花生。朋友们也在等着郭刚堂闲下来,去酒桌上“大醉一场”。

郭刚堂说,认亲之后,他们夫妇常和郭振聊天。他坦言不像面对日夜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样直接,但聊天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,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发生。聊天内容大多是嘘寒问暖,“天冷了,就提醒他添件衣服。”前段时间,河南暴雨,他拿出在各大平台直播所得的打赏,全部捐给了当地几个驰援河南的救援队。他给孩子发去消息,提醒他注意安全。孩子回复,“爸,我会注意的。”

郭振现在是一名老师,教师节当天,郭刚堂特意发朋友圈说,“老师,您们辛苦了,谨祝节日快乐!”他没有单独给郭振发消息,“朋友圈他肯定能看到,他看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。